當她在營帳裡看到有人已經坐在位子上時,她心裡一沉。
筳筠其實內心一直有預感,因此看到哥哥她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後,就沒有太多的情緒。
「哥,你真的還活著?」筳筠問。
「嗯。」景筳鈞點頭,他看著筳筠,「我們在執行一個計劃。」
筳筠心裡面突然鑽過一絲痛楚,像是她一直以來的無力感累積,娘跟哥哥果然是在計劃什麼,而我……只是被排斥的那個。
只能隨著他們的計畫活動,那我到底算什麼?
她握緊手,這時候她就無比想念幻甄,如果是幻甄就會抱緊她,她會熱情的親自己,幫她轉移那些對親人的憤怒,會逗她、開導她。
她的親人卻只是習慣安排她,用為你好的藉口,什麼都不說的命令她做。
「其實……這些事情妳若不知情,才能保護妳不是嗎?」幻甄盡量往好的方向說,她眼裡的心疼卻讓自己覺得,好歹有個人了解自己。
幻甄的聲音閃過腦海,跟眼前哥的話重合。
景筳鈞解釋著,「妳不要覺得我們欺騙妳,如果不這樣做,『上』知道了會對妳不利。」
「那為什麼要找我?計畫有變?」筳筠痛苦的問,其實她內心更多的是害怕,若是哥哥回來,那幻甄呢?
她還能擁有幻甄嗎?
想到她們不能宣之於口的感情,筳筠就覺得難受,像是被現實打醒,她們只能是妯娌的關係。
或許是外面的歷練多了,景筳鈞的話語中帶著客氣,「我……其實是我有事情要跟娘商量,妳可以讓我跟娘見一面嗎?」
筳筠肯定的說:「可是見一面,娘就會要你回來。」她袖下的手握緊,一旦哥哥回去,她就會失去幻甄,想到幻甄的嫂嫂的身分,她心裡的忌妒就濃烈的要將她逼瘋。
「那……回去也沒關係吧?家裡都還好嗎?」景筳鈞試探的說。
「家裡一切照舊,只是……」筳筠有些遲疑,「若是你回來,幻甄怎麼辦?」
景筳鈞聽到筳筠的疑問,他提出建議,「那個花氏只是安置一個人而已……」他看著筳筠緊張的模樣,「是不是妳跟花氏有感情了?……畢竟妳們是妯娌。」
景筳鈞故意的強調,儘管筳筠很快收斂表情,他還是看到了,筳筠眼中的不捨,她們已經情根深重了?
這花氏好高的手段!
筳筠聽到感情二字,原本要掙扎的承認,但後面的妯娌二字,完全澆熄了她的勇氣,她看著哥哥許久,那種親人相認的歡喜退去,留下的是一種隱隱的恐懼。
筳筠第一次對哥哥提出要求,「你回來這件事情我來安排,最近娘都會去宮裡,恐怕也要一個月後。」
景筳鈞不疑有他的點頭,「那就拜託妳了。」
回到景府,筳筠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回了房間,沒有如以往,去拜見自己的娘親周氏。
幻甄正在房間縫衣服,可欣在旁邊看著,「姑娘,這披風已經改了三次了,姑爺一個大男人有這麼怕冷嗎?」
「除了她,我還有什麼好上心的事情?」幻甄的聲音懶洋洋地問。
「姑娘也可以去參加之前那位夫人的宴會,花府那邊也傳了請帖……」
「沒興趣。」
「姑娘!您這樣守著姑爺,外面會笑話的。」
「笑話就笑話,我就愛黏著她,不許嗎?」
「姑……」
「我回來了。」筳筠默默走出去,看著幻甄拿著披風,轉頭看著自己。
從她的眼神中,看到熟悉跟笑意,筳筠心情才好一點,她低著聲音讓可欣出去。
等可欣一出去,她就上前抱緊幻甄。
「怎麼啦?心情不好?」幻甄抱著筳筠,用手順了順筳筠的後腦勺跟背。
筳筠埋在她的肩膀,一會才低聲地說:「我們出去玩幾天好不好?」
幻甄有些驚訝,這小妮子居然肯離開景府?
「好啊!那妳想去哪?」幻甄有趣的問。
筳筠想了一會,才跟幻甄討論起來,不久後,兩人去了一處小莊子。
在小院內筳筠讓幻甄坐在自己腿上,兩人廝鬧著,幻甄抱著筳筠的脖子,親暱的用自己鼻尖磨蹭,然後時不時的調皮的輕吻,然後被筳筠捏住下巴吻住。
兩人越吻越激烈,幻甄貼著筳筠的耳邊問:「筳筠,妳怎麼了?」
筳筠看著幻甄,「妳愛我嗎?只愛我嗎?」
我不愛妳媽,幻甄收起玩笑的心思,輕聲地說:「當然只愛妳。」
筳筠看著她,「如果我說……我哥還活著,妳會不會離開我?」她緊張的看著幻甄,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些什麼。
幻甄眨了眨眼,想了一下,筳筠這句話的意思是……景筳鈞還活著?
「傻姑娘,我不會喜歡上景筳鈞的。」幻甄捧著筳筠的臉細吻,「最愛的只有妳啊!」
筳筠這才放心,她抱緊幻甄,「嗯……我會照顧妳的……」所以不要去找哥,所以只有我就好。
幻甄是我的。
筳筠拿出那個小木球給幻甄,「這個送妳。」她其實有些羞窘,別人送東西不是金銀首飾,也該是房產衣物,她卻送了一個不值錢的東西。
「謝謝。」幻甄卻很開心的收下,因為她知道,這是筳筠很重要的記憶,為此,她計畫把那個小木球當成飾品,打算縫在披風上,這樣以後穿上披風都會想起這個傻姑娘。
她們在那個小莊子過了三天甜蜜的日子,但回程的馬車上,幻甄卻看著筳筠沉思。
其實她早就察覺了筳筠的不對勁,可是等了這麼多天,除了筳筠很纏黏的舉動,卻沒有等到她的實話。
在回房間前,幻甄捧著筳筠的臉,「我希望妳開心。」
「那妳呢?」
「妳開心,我就開心啊。」
筳筠默默靠著幻甄,心裡面很甜又很怕,不想失去幻甄的念頭悄然而上。
※
周氏嫁到本地的,她背後的家族曾經是甯洲的望族,他們本支就只有她一個獨生女。
原本在她六歲的人生,是沒有什麼委屈的事情的,直到她娘死去,爹取了繼室進門。
繼室生了一個弟弟,原本這並不影響她的人生,直到有天,她去撿球聽到了繼室在跟爹說小話。
「你看看,這是你兒子,他才是你的根,姊姊的女兒能幫你傳香火嗎?」繼室慫恿著。
「惜蓉只是想要學點武藝,強身健體也沒什麼不好的。」爹的聲音很溫和的回應。
「女孩子家的,學這個幹麻!」
「她可以保護弟弟啊!」
爹勸著繼母,周惜蓉原本也沒原本也沒有放在心上,既然爹同意了,她也就放下了。
可是繼母雖然讓她學武,卻總是說:「蓉兒,妳要多保護弟弟,他是我們周家的獨苗。」
漸漸的,周惜蓉也覺得弟弟比較重要。
直到那個夫君的出現,那時他還只是爹麾下一個小小的武官。
那天她的毽子因為跟弟弟玩的太過火,打了出去,弟弟為了追毽子,差點被馬車撞到,而她儘管救下了弟弟,卻被罵了一頓。
因為弟弟的手擦破皮了,所以大哭起來,對大人而言,不哭的人就是錯的,所以家人都責難惜蓉這個姊姊。
惜蓉也為此覺得很委屈,可是又有點不甘心,直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。
「你自己跌倒,姊姊為你弄破衣服了都沒哭,你怎麼比姊姊還軟弱呢!」
惜蓉看著那個男子,一旁有人喊他。
「小景,快,我們下崗了,耍會子去?」
那個景皓睿搖頭,「我送周位姑娘回去。」說完他脫下披風替惜蓉披上,遮上她扯破的袖子,然後背起她弟弟,有禮卻又貼心的將姊弟送回周府。
或許那時,惜蓉就已經芳心暗許,這個男子不論品格、人性都好,她羞答答的把披風洗好,親自送了回去。
兩人眼睛裡都是有情意的。
為了她,景皓睿從一名侍郎爬到了五品的武官,風風光光的用聘禮將她抬了回去。
坐在婚轎上,她頭一次覺得幸福,為了回報夫君,她打定主意要替他延續香火,為他生一個健壯的兒子。
夫妻甜蜜的日子過得很快,她有孕了。
「希望是男生。」周惜蓉說。
「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?」景皓睿溫柔的笑,「姑娘也不錯啊!都是貼著娘的心。」
「不行!必須要是男孩子,男孩才是景家的命根子!」她說到一半愣住,這不就是當年繼母跟自己說的話嗎?
但是她嫁進景家,婆婆那麼企盼,為了自己,夫君景皓睿總是在外征戰,她又怎麼能說什麼。
幸好,她還是順利生下了一男一女,一對龍鳳胎。
哥哥的名字叫景筳鈞、妹妹叫景筳筠。
「男生要當哥哥,以後照顧妹妹。」景皓睿強調。
她點頭,但她心裡卻還是希望妹妹能幫助哥哥。
洗三的時候,她把孩子抱去給算命仙,卻聽到兒子會受傷的占卜,偏偏孩子的爹不在,儘管已經將孩子抱去做消災的法會了,但還是不安心。
當侍女驚慌來報,周惜蓉心都提起來了,幸好那時,受傷的是筳筠,聽說奶娘將兩人襁褓的花色搞錯,一開始大家都擔心傷到了景府的獨苗,幸好景筳鈞沒事,她想,這也算是應了算命說的有災殃吧!
但也是在那時,她有了以女兒替兒子擋災的想法,只是夫君回來時卻心疼壞了。
「筠兒這麼小!幸好沒有傷到要害,不然太危險了!」景皓睿不高興的說。
「幸好我們的兒子沒事。」
「筠兒,妳娘怎麼這麼偏心,沒關係爹疼妳!」
「說什麼呢!兩個孩子我都愛的。」
「才怪!以後有什麼災殃都衝著爹來,爹會保護筠兒的!」景皓睿笑著說。
惜蓉看著夫君,笑的甜蜜,其實她已經很幸福了,兒子、女兒都是她身上的一塊肉,哪有不愛的?
直可惜幸福總是過得比較快。
再出門,她的夫君景皓睿就沒有回來過。
惜蓉擔憂的看著門口,總覺得心裡不安,然後筳筠哭了出來,在嬰兒的哭聲中,她接到了夫君的死訊。
「皓睿,託我把這些送回來。」軍中的同袍說,將景皓睿的遺物放在桌上。
孤兒寡母,哭聲震天。
夫君戰死的屍骨,還有一個首飾盒,就這樣送了回來。
那是她心碎的一天,那天她瘋了一樣衝進婆婆房裡,將兩個孩子抱回來養大。
等到景筳鈞進了軍營,她日日擔憂著兒子的安危,直到筳筠跟景筳鈞越來越像的舉止,她腦海有個想法,如果讓他們兄妹一起呢?
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危險,兩人可以互相幫助。
在周惜蓉心裡,她從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做錯,她只恨自己當年沒進軍營,不能幫著夫君,孩子還小不能陪他一起走。
在周氏的心裡,從她從花季少女到嫁人,始終有著重男輕女的觀念,她一直覺得筳筠本來就該幫助哥哥,但是眼前的畫面,卻又讓她有些不安。
因為她竟然看到筳筠跟一個男子講話。
她馬上回府,讓人把筳筠找來。
「娘?怎麼派人來找?」筳筠踏進庭院,看著自己的娘親。
「妳今天上街做什麼了?跟誰說話?」周氏不高興的發難,「妳哥…新喪不過一年啊!妳就急著找男人了?妳忘了妳現在是景筳鈞嗎?」
「我沒有,只是跟別人說話而已。」筳筠心情已經不是很好,之前才被哥哥追問,什麼時候可以回家,現在娘親又這樣質問,內心一股幽微的怨氣跑了出來。
娘,你真的愛我嗎?
筳筠難過的想,卻終究沒有說出口。
「沒有?那個男的還拉著妳呢!妳一個姑娘怎麼這麼不要臉,大街上跟人拉拉扯扯!」周氏卻沒有管筳筠的心情,只是不高興的批評。
筳筠看著自己的娘,為什麼這時候她又是女子了?
幻甄今天送飯,卻收到筳筠提早回來的消息,她就知道筳筠肯定是被周氏叫走,她走進院子,聽到周氏的批評,她皺眉。
筳筠聽到這個肯定是心情不好吧?
想了想,她不顧可欣的阻止朗聲,「夫君!夫人,夫君在這嗎?前頭有人來找,我進門時,就讓人在花廳等了。」
筳筠跟周氏抬頭,周氏比筳筠反應更快,推門出去指著幻甄,「沒禮貌!來人把她按住。」
「娘!」
「請家法,好好教一教這個沒規矩的東西。」
幻甄被按跪在地上,卻還是好奇的問:「夫人妾身做錯了什麼嗎?」周夫人不裝瘋了,她該點破嗎?
周氏不由分說就讓人動手:「管事娘子,給我打她。」
筳筠咬牙想開口,但卻被幻甄用眼神阻止了,只能走出廳堂,一旁的可欣上前領著她去花廳。
「幻甄說什麼人來拜訪?」筳筠聽到腳步聲不高興的問可欣。
「姑爺,沒有人來,是……姑娘說怕您委屈了,才出聲的。」可欣小心翼翼地放上飯盒,「姑娘說,您不可以再糟蹋身體,所以讓您吃完飯再回去,她說她能處理的。」
筳筠遲疑一會,手上的拳頭握了又放,這才回到房間。
結果,晚上筳筠在書房,卻等到自己娘把幻甄罰跪祀堂的消息。
深夜,祀堂只有一柱香燃煙,看樣子已經燒了一半。
幻甄跪在祀堂,地上光溜溜的沒有任何墊子。
「這就是妳說的處理?」筳筠心裡又氣又難過,她原本還以為幻甄會怎麼處理,結果她的做法就是跟自己娘硬抗?
幻甄是被罰跪的,聽到背後有聲音,整個人都嚇到,直到轉頭看到是筳筠,才放下心苦笑的說:「也算是一種處理吧。」沒辦法,自己的老婆要自己疼阿!哪能讓人欺負去?
不過她已經沒心情開玩笑了,膝蓋刺麻的要命,都快沒感覺了。
筳筠走過去,把幻甄拉起來,聽到她斯的一聲,「等等!香還沒燒完呢!」
筳筠無奈,「妳那香被換成粗的了。」
那也是妳娘換的,幻甄用眼神說,不過她沒有說出口,只是對膝蓋正在享受的刺麻癢佐痠痛入骨的套餐感到無比的後悔。
「陪我坐一下吧!好痛喔!」幻甄說。
(圖/pexels)
筳筠扶著她坐在地上輕聲地說:「妳怎麼這麼傻?那是我娘,妳又何必惹她呢?」
「因為……妳是我的筠兒嘛!」幻甄笑說,她揉著自己的膝蓋,真她娘的疼啊!
不過這是她自己甘願做的,那時她進去看到兩人對峙,尤其筳筠一臉痛楚的表情。
她既然喜歡筳筠又怎麼忍心筳筠受傷,尤其家人給的傷口,那都是往心裡走的,她寧願自己擋下,好歹周氏只能處罰她的肉體,在她面前卻一句話也不能說漏,筳筠是姑娘的事情。
活該,憋死妳!
幻甄壞心的想,她才不管周氏是怎麼想,她只在乎筳筠,而整個景府唯一照顧她的是筳筠,她自然以筳筠為主。
筳筠看著幻甄,心裡有些複雜的滋味,明明是她比較需要保護吧?
可是為什麼是幻甄在保護自己呢?
為什麼被保護的滋味這麼好,太讓人容易上癮了,她難過的想。
「膝蓋會很痛的,我不知道妳是這樣『處理』。」筳筠嘆息。
「不然呢?人都是這樣啦!氣出了就不會放在心上了,也沒有什麼,景府好醫好藥的,妳明天還要去早操,萬一受了什麼傷也不好看。」幻甄說。
「可妳的香被人換了!」筳筠想到這就生氣,她大概知道是娘授意的,只是苦了幻甄。
「這我哪知道,我還想說怎麼平時一炷香燉湯都沒這麼久,原來是被換過了。」幻甄大辣辣地說。
筳筠跟幻甄一邊聊,一邊等時間到,香一燃盡,她乾脆將幻甄抱起,就這樣直接將她抱出祠堂。
「等等!會被看到啊!」幻甄有些緊張,而且這是...公主抱耶!她有點臉紅。
「看到就看到。」筳筠淡淡的說,她面色自然的將幻甄抱進房間,看到周圍僕從驚訝的神色,還有幻甄有些嬌羞的模樣,她心理還覺得挺過癮的。
「其實,最好的還是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,誰都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,況且也是我嘴賤,講了要把妳嫁出去的事情惹怒了夫人。」幻甄輕聲說。
其實她就是見不得周氏如此重男輕女,誰的心都是肉做的,拿哥哥的事情為難妹妹,何苦呢?
「……我不想嫁人。」筳筠不高興的說,跟哥約定的一個月過去了,她卻故意不讓哥回府,就是怕哥回來,她會失去幻甄。
她跟幻甄若不是這樣虛凰假鳳的身分,根本沒有理由在一起。
女子喜歡女子,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,她又怎麼能讓他們知道?
「可是我想娶耶!」幻甄拉著她的袖子說,迎接筳筠看過來的視線,「三書六聘,想娶景府的筠姑娘,可以嗎?」
筳筠紅了臉,她抱緊幻甄低聲說:「傻。」
「傻也要保護我的筠兒。」幻甄伸出手摟緊筳筠,親了親她的額髮。
筳筠只覺得心裡很甜,但又更矛盾了,她甚至有點黑暗的想法,不想告訴娘,今天攔住自己的是哥哥。
甚至她會希望哥哥如果永遠都不回來就好了。
作者:馥閒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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