憶梧桐、思梧桐,鳳去台空淚自流。
修靜看著彤館,原本這裡要叫梧桐館,梧桐?
那是鳳凰棲身的地方,她怎麼能僭越,她直接改了名字,就叫彤館。
但是大王還是命人送了梧桐來此種植,綠鬱便是彤館的顏色,而彤館就是她的道觀,但她讀的卻不是經書,而是一頁頁的K#^64@872LlOyQioR^udosLY1U)t0(msSU9mMO+fx)Wp0Id_+k皇家行文。
儘管放了權,可六弟也就是今上,依然會來文詢問。
這是一種權衡政治的手段。
她抿了口茶,看著彤館開得燦爛的牡丹,說到政治,就讓她想到,自己差點就因為政治二字嫁人了。
「現在幾時了?」修靜問。
「午時兩刻了,估摸著,李二小姐也要到訪了!」蕪慈說。
(圖/123RF)
果然遠處來一個身影,偷偷開了角門,看到她們,快步走來行禮,「見過修靜大人。」
修靜看著那張笑吟吟的臉,這個不怕生的姑娘,李郎將的二女,李夢蝶。
等到修靜叫起,她抬起臉,一張稚嫩的臉掛著笑,「大人,夢蝶又來找您啦!」
修靜看著夢蝶,她穿著符合禮制的深衣,頭髮綁了個髻,看著自己,纖巧的五官,非常有清秀佳人的味道,尤其53Op0JyZycGfmKuc=jGrtXp5Pb3XcsRXe2HtmCx(^iTpZiesv^是她的眼睛,黑白分明的眼,看人總是未語先笑,讓人頗有好感。
夢蝶看著修靜,一身銀灰色的道袍,配著周RQAb9LrUcC^XWfntI6bWFs-SorNDWanUO82YvzR06@qi$wgJLH圍的青竹顯得靜謐美好,寬鬆的道袍,穿在她身上沒有修道人的感覺,反倒是一股子俠氣,像是戲說裡仗義的女俠,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威嚴。
而她那明豔的五官,正是皇家的血緣象徵,尤其是她微笑起來的樣子,美的像是仙女一樣,夢蝶崇慕的看著修靜。
看到夢蝶一張純稚的小臉看著自己,她微微一笑,「看什麼?」
「大人您笑起來真是如仙女一般。」她說。
「仙女可不像我穿得如此樸素!」修靜說。
「可是幾年前您穿的一點都不素!」夢蝶說,她看著修靜。
「說到這個,夢蝶,妳什麼時候見過我的?」修靜問,不懂這個姑娘為什麼特愛黏自己。
夢蝶臉一紅討好的說:「莫約七歲吧!進宮時看到帝姬……呃……大人!」,她又喊錯了,她不i4J9ZF#AtdA24S3u6=Xt@RUY)!PnZ6FYdFt0jC4T*BP6lGp#rO太懂,為什麼在皇宮是喊帝姬,但在道觀就要喊大人?
難道出了皇宮,帝姬就不是先王的女兒了嗎?
幸好修靜並沒有跟她計較,她摸出身上的一塊玉珮。
「大人您看,這是您給我的!」她說。
蕪慈、蕪絮卻皺起眉,那是一塊刻有鳳求凰的玉珮。
根據聿朝風俗,女子到十五、十六時,必會有這樣一塊玉珮,交到喜歡的人手上,做為定情信物。
但這定情信物卻被姑娘拿著,想到背後的寓意,蕪絮總有些覺得彆扭。
修靜伸出手,想拿過玉珮端詳,但夢蝶卻不肯,「大人,您給了夢蝶,就是夢蝶的8h3X9BVqsJpF20odA5uGchuD++OGp4R%&qJO&JEj@Y(beQ!uxQ。」,她把玉珮放到身後,可憐兮兮的看著修靜,「您有這麼多東西,就別跟夢蝶搶了。」
「夢蝶,妳想要什麼?」修靜轉個話題問。
夢蝶嘟起嘴,「大人您怎麼跟我娘一樣,這個我是不會跟您換的!除非……」
「除非?」修靜看著她調皮的模樣問。
「大人若讓我喊一聲月姐姐,我便借您看!」夢蝶說。
一旁的蕪慈皺眉要上前阻止,卻被修靜以眼神擋住,她看著夢蝶問: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我想喊啊!」夢蝶直率的說。
修靜被她的直率逗笑了,她點頭,「好,那我也叫妳夢蝶?」
夢蝶點點頭,將玉珮遞給修靜。
修靜翻看,確實是當年的那個定情玉珮,她苦笑,看著上面的刮痕,這孩子恐怕是整天帶在身上吧!
她不懂,為什麼夢蝶這麼寶愛這個玉珮,就像夢蝶也特別愛黏自己,整天跑到彤館來找她。
但確定了裡面沒有什麼暗扣或者字條,她便將玉珮還給夢蝶,「夢蝶收著吧。」就當給小孩的玩具也沒什麼不可。
「嗯!謝謝月姐姐!」夢蝶開心的說。
這時修靜才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東西,「這什麼?」
「娘買的葡萄,蝶兒想拿給月姐姐吃!」夢蝶說。
修靜好笑,她可是皇家人,這種平民家的稀罕,她一點也沒興趣,但是夢蝶已經剝好葡萄皮餵到自己嘴邊。
「月姐姐!」夢蝶堅持著。
修靜張口吃了她餵的葡萄。
清甜的果香,配上夢蝶晶亮的眼神,確實好吃,她好笑,難怪男人喜歡有人餵,這種被服侍的感覺確實不錯NWubRC9&JYVJFM8b7Gn80foCV)z95oWl5%p%vHX)=^G5*EvWCE,她將夢蝶拉到身邊,讓她坐在旁邊,「那妳呢?」
夢蝶搖頭,「我有吃了!」她又剝了一個,送到修靜的嘴邊。
修靜吃下,一旁蕪慈遞上布巾,供夢蝶淨手。
「夢蝶今天學了什麼?」修靜有趣的問。
夢蝶也十四了,但還是一派孩子稚氣,偏偏她又聰慧,上午課堂上的事情她總會跑來說與自己聽。
「今天學了詩歌喔!」夢蝶開心的說。
沒等修靜同意,她就唱了起來!
月影斜,金風冷,今夜故人歸不歸,教人立盡梧桐影。
修靜皺眉,這是有點悲涼的詩詞,她問:「怎麼會教這個?」
「師傅說我太跳脫了,要我乖一點。」夢蝶天真地說,但一雙眼眨呀眨像是有話想說。
修靜與她相處了三個月,自然知道她這是想說悄悄話的意思,她讓其他人站遠些。
「想說什麼?」修靜問。
「月姐姐,師傅說這首詩,是等人等到許久的意思。」夢蝶說。
「是沒錯。」修靜點頭。
看到夢蝶還是猶豫想說什麼,卻顧慮著蕪慈蕪絮的樣子,她讓她們退下。
等到她們退下,夢蝶才貼著修靜悄悄地問:「那他等了這麼久,為什麼不去找他?」
修靜好笑的看著她,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那些文人的造作。
「月姐姐你告訴我嘛,我這樣問師傅,他打了我一頓板子,但還是沒5En81OK-o&ZC0Zt#akbuF8vg==JfMX440X!QL$QaqnbQoJ6h+w搞懂!」夢蝶皺眉委屈的依在她身邊,像是跟娘撒嬌一樣。
修靜看著她的模樣,心底一片柔軟,她一直很忙,身為監國,並沒有人會像夢蝶這樣依著她,甚至也少有跟@pD^7G3nIv%DFh_wTlSq5NUi6B1M00I=VJH#=zo!Bloo7Ta8WA同齡女子挽手聊天,但是夢蝶那小女兒的嬌態,太惹人憐愛了。
她順手將夢蝶摟過來抱著她解釋,「就是……有人跟蝶兒約定要在那裏等,但是他遲到了,等待的人不敢離開,所以一定1bSHU!X8(n@#n1PE#S(b3xv^IFXYFN@a1pto&JfO4s5XLJL0By很焦急。」
「他焦急他的,那師傅為什麼要打我!」夢蝶委屈的說。
「妳想啊,若妳在那急,有人在那邊說小話,妳是不是會生氣?」修靜解釋。
夢蝶點頭,她自己設身處地去想,確實也是,她嘆口氣。
「夢蝶,怎麼在嘆氣?」修靜看著她故作老成的模樣。
「要是我,那人遲到,我便去找她!」夢蝶自信的說。
「那萬一妳不能離開呢?萬一離開了,那人就找不到妳?」修靜有趣的問。
「那我便去她家找她啊!姐姐說得對!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!」想到有人敢對自己失約,夢蝶咬牙。
看她一臉嬌嫩的模樣,說那種地痞流氓的狠話,卻別有一番逗趣,修靜被她的模樣逗樂,她靠&y5GkGAT6RN$mG!eTX*zjZnyKE1lthj)Tr43b#uoakWya(AOub在夢蝶身上笑,「蝶兒……」
修靜覺得自從夢蝶闖入她的生活後,她似乎就多了一條尾巴。
夢蝶很愛學她,也愛黏她,總是進門就沒大沒小的喊她月姐姐。
有一回她聽著夢蝶彈琴,好奇的問:「蝶兒為什麼這麼喜歡過來?」
夢蝶直率的說:「我喜歡月姐姐啊!」
修靜看著她臉上的笑容,她有一瞬間怦然的感覺。
她是不是太少與這樣年齡的少女相處了?修靜問自己。
或許,她該為夢蝶做些什麼。
※
夢蝶開心的坐在馬車上,她握著自己新繡的荷包。
她做壞了好多布料,才有這麼一個,她記得修靜說過有時晚上會睡不著,她填了一些好睡的香草進去。
其實她曾經晚上偷溜出去找修靜,結果又被打了一頓屁股送回家。
她只好乖乖的按照會客的時間拜訪。
她把荷包收好,手摸到腰間那個玉珮,拿出來摩娑。
那是她的秘密,在很小的時候,她就遇過修靜了。
那時她還太小,說記得所有事情是不可能的,但她唯一記得的,是穿著華美皇服的修靜,她那淡漠高潔的模樣。
不知道為什麼,那個月下的白月帝姬尊貴的模樣,她就這樣記住了。
長大後,她漸漸記事,知道了事件的始末,因為這塊玉珮,她一直注意著這位帝姬,看著她從皇宮到沙場,用自己的眼睛記憶著,每年的宴會上,V7UwyVUc8Di&e!xM!8ZO6el-wDtUvla1cGTI&MM2m1dJ8BRwwl她的模樣。
她總覺得月姐姐就是天上的月亮,這樣靜默而溫柔。
她喜歡月姐姐,對於月姐姐身分到底有多尊貴,她不太懂,反正就是現在要叫大王的人,從KHEwIjFCzA2=U77_7+1fgYQg49m*b8$^927YUgI9nzd2Jgfp#s月姐姐的父親變成她的弟弟。
但是該繳的納奉還是一樣啊!她不懂,但她只在乎月姐姐。
她想看她,想要一直看著她,她記得所有人說的白月帝姬的事情,她也知道她有任監國一職,甚至聽到小姐妹有人批評修靜D(OWS&v#*4U&RGPLhyoyXm321FpsCSCVn9Fj-Z=5X-ptK)VFI_二十許未嫁、人老珠黃,她還氣得上去撕打。
那時她就知道,修靜是她月亮。
在清楚這塊玉珮代表的意思後,她就更不想將玉珮還給修靜。
她喜歡修靜,喜歡到無法將眼光移到別的地方,因此,她也不想要把玉珮給修靜,萬一,她把玉珮給了別8Iio)TqMAF(rA^ruEzot^o$dQmEewM-ocZf0folDD_ob8h%_nZ人,那……她會很難過的!
她隱約地察覺這件事情不對!但是她又說不上來,因為她就是喜歡修靜嘛!
修靜是這麼厲害的人,能文能武,比那些話本上大俠才子還要厲害太多了!
這樣想來,她喜歡修靜又有什麼錯誤?
夢蝶在心裡點頭,她開心的下了車,看著遠處坐著的修靜。
她還是一派淡漠的模樣。
夢蝶開心的撲上去,抱著她的腰,埋在她的懷裡,那有別於花香的檀香,總能讓她平靜許多。
修靜接住夢蝶問:「夢蝶,怎麼過來了?」
「月姐姐!你看這個!我繡好了!」夢蝶遞出荷包。
「遲了一個月才繡好?」修靜好笑,夢蝶還是這樣一派天真的模樣。
「看來李二小姐真的很喜歡你呢,白月。」一旁有人的聲音說。
這時夢蝶才注意到有別人,她乖巧的站在一旁行禮,「大人好。」
這個人居然不叫月姐姐的道號,而是叫她的名字,難道是很好的朋友?她好奇地打量。
修靜順手環著夢蝶介紹,「這是袁將軍,還有他的子弟兵,張育、陳宏宣。」
夢蝶乖巧的行禮。
一旁兩個男子也回禮,袁將軍則是點頭後打量著夢蝶。
「月姐姐,我去把荷包掛好!」夢蝶說完,自己告退,跟蕪慈蕪絮打了招呼,就進了修靜的禪房。
看著修靜一臉平靜的模樣,袁紹朗皺眉,「白月,這就是妳日日招見的李二姑娘?」
「我沒有日日招見她,彤館的日子頗無趣,是她自己來的。」修靜解釋。
「那怎麼不找我?」袁紹朗笑說:「我們好歹也是軍中同僚。」
「找你幹嘛?聊行軍打仗嗎?」修靜無奈休沐日不好好放鬆,還想著軍裡的事,不累的慌?
「我看妳也不像是能聊閨房針黹的模樣!」袁紹朗笑說,看著修靜溫靜的模樣。
「喂!」修靜橫了他一眼。
送走了袁紹朗,修靜看著依在她身邊夢蝶,乖巧的像隻貓兒。
她剛剛可是各種僵硬跟出糗。
「你不喜歡那些人?」修靜問。
「不喜歡……」夢蝶嘟著嘴說。
「為什麼?」修靜問。
「就……不喜歡嘛……」,夢蝶心亂的解釋,最後她拿著一雙可憐的眼睛看著修靜。
「蝶兒,外面有人說妳……」修靜想說什麼,但話到了嘴邊,她又說不出來。
罷了!
看著夢蝶乾淨的臉,若是那些流言讓夢蝶知道,也只是徒增她的傷心吧?
就算夢蝶接近成年,可她心裡還只是個孩子,而自己只是喜歡與這孩子相處的時光。
修靜嘆息,外面人心怎麼這麼惡毒,夢蝶於她就像妹妹一樣,她怎麼可能對妹妹有什麼想法?
真的沒有嗎?修靜問自己,卻只得到心裡一片靜默,沒有是也沒有不是。
看到修靜嘆氣,夢蝶垂下眼,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,只好告擾退下。
她走出彤館,看著山下的萬家燈火發呆。
她其實知道的,外面的人說白月帝姬假意出道,但仍然掌握著皇家跟大王,說月姐姐是第oPl_V3oxSFrIUvVg$Cdvmcfz=QRA#!0!^8A=vyYVFdQRliRSQe二個唐朝武氏,還說自己是她的玩寵……
說她跟月姐姐是對食……
這些流言她都是知道的,她甚至希望最後一個流言成真。
但是月姐姐待她非常守禮,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妹妹。
她怎麼可能是月姐姐的玩物,她什麼都不是,要不是現在的時機,以往她連進宮見月姐姐一面都是難如登天。
可是她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,她的心裡、眼裡只有月姐姐。
修靜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看著門外,夢蝶離開,卻沒有馬車來接,天將黑了。
最後她還是走出門,萬一夢蝶在她門外凍病了,那就不好了,修靜說服自己。
結果打開門,夢蝶真的還坐在門口。
「門口髒!」她點著夢蝶的額,看著她似乎有趣的看著山下的萬家燈火。
「我喜歡這燈,我要數盡了才走。」夢蝶天真地說。
「那妳數不盡的4uMerPc6IZ)11FQrdNL(8E6oKeJr2+@sUFoI1Whq$D+Br^vNBm!聿朝今年有幾萬的人家,有幾萬盞燈呢!」修靜說,她經手的戶部文件,聿朝登記在戶的人口有上萬呢。
「若是數不盡,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在月姐姐身邊,一直數?」夢蝶看著山下的燈火問。
(圖/馥閒庭)
修靜無法回答,只能陪著她等李府來接人的馬車。
送夢蝶上了李府的車,少有的,出現的一個面生的少年駕車,看他服制也非僕人,恐怕是李府安排給夢蝶的對象。
「我姓何,何處君。」何處君說,送夢蝶上了馬車後對修靜行禮。
「齊洲何家?」修靜問,倒是不錯的人家,配夢蝶也……想到這,修靜問自己,什麼時候她也有那jfE402mlRz09Trx276M5Bz-jtAsY0!mT=#DndPzU2HgWZaZGxH三姑六婆的個性了?
少年靦腆的點頭。
「處君哥,你好了沒!」夢蝶嬌嗔。
修靜發現自己居然握緊了手,她壓住自己的心緒,冷靜有禮的目送他們離去。
這樣才是對!她告訴自己。
男與女,才是對的。
作者:馥閒庭